声音的光芒
                  ——看电影《天之恩赐》
                                                                文/子夜

    蒙古族歌王哈扎布。

    在民族的诗句中出现过，在厚泽绵长的散文中出现过，在朱哲琴手执的DV中出现过；如今，他以电影的形式出现，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音阶、一个影像，他全方位地覆盖了我笼罩了我，这是声音的光芒。

    小时候也听过长调，却是世俗的韵致，缺乏了自然的意味，总感到有些轻飘飘的。长调离开了草原，就如同英雄离开了烈酒，女人离开了男人，河流离开了大地，是自然给长调着上了色彩，草原是长调唯一的舞台。

    在2010年《光明日报》“文化遗产”版看到了鲍尔吉•原野的《长调民歌，蒙古民族灵魂的歌音》。原野在散文中说“长调是什么？在学术上不容易说得很清楚。长调在歌曲节奏型、演唱方法特别是呼吸方法以及在歌词方面均有独擅，但这不等于说清了长调。如果长调被解析明白，就不称其为长调。现代人面对许多历史瑰宝都半通不通。比如我们没办法清晰地阐述长城和泰姬陵，也说不清王羲之的字。而音乐比建筑和落纸凝形的书法更富于流动性和民间性，它拒绝被解释。它的生命力在于可以演唱、可以重复再现，却没办法加诸于学院的格式化。”

    知道哈扎布的名字是很早的事了。把他和长调再次联系在一起，也已经是歌王离开人间的第五个年头。哈扎布18岁的时候，那达慕大会上的歌声为他赢得过3匹骏马，这是作为一个歌手的最高奖赏，后进入王府专职演唱，更是终身难以退却的荣光。他在中南海演唱过，为毛泽东演唱过，为乌兰夫演唱过，都得到了极高的赞赏，可是最终他回到了草原，就像老鹰回到了天空。

    他在家里和牧区的小饭馆演唱，唱给风，唱给流云，唱给自己。

    影片中最震撼我的还是长调。

    影片由哈扎布的降生开始，采用了倒叙、插叙和回忆等碎片交叉的手法，我想导演的意图是想用写意的手法勾勒出这位蒙古族歌王的一生。哈扎布的降生、老喇嘛的预言，都如同伏笔般地隐藏着神秘和信仰。绝美的草海，星丸跳跃的骏马，蜿蜒的地平线犹如女人起伏的乳房，我一直等待，在美中等待着美，终于在25分钟的时候，长调响起，我的精神开始仰望。

    哈扎布的歌声，如高山般伫立，如河流般蜿蜒。我是自然的乞怜者；我是世俗的仇视者；我是站在黑暗中的孩子，在这样的歌声面前，我更是惊弓之鸟！

    电影中，我看到哈扎布年轻时的模样，他长发如鬃，策马如风，草海如浪，歌声如空。他英俊的侧脸，如同我梦中失散多年的兄弟。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弦，是心底的那一根弦。

    是的，在如今草原荒漠的时代，营盘缩得小过了人心，我又一次被深深的打动，我告诉自己，我只会为情人和长调落泪，我心如铁石，仇恨满腔。

    影片呼吸之中处处透露着蒙古元素，在31分钟的时候，哈扎布枕着马鞍睡觉，让我想起了古老的一首民歌：

    别问男人多少岁数

    看他磨破了几副鞍子

     一副鞍子去放鹰

    一副鞍子去打猎

    一副鞍子去套生个子马

    一副鞍子去追他的女人

    还有一副最硬的鞍子

    出征的路上做枕头用……

    在从古至今，马鞍都是蒙古民族文化中的一个特殊意象，这预示着哈扎布追随长调的过程并不顺利，果然，归来之后的他遭逢父母双亡，只留下了一个破落的毡包。哈扎布在这破落的毡包里，迎来了自己的妻子雍仁索。而哈扎布在返回王爷府表演长调之时，雍仁索却难产而亡。剧情的发展通篇由艺术的荣光和命运的苦难相结合，深得人心。因为在我眼中，长调美的难以用语言形容，他美的就像一个民族伟大的苦难。

    哈扎布放弃了几乎所有，得到了长调，这让局外人很难说清得失，就如影片一开头哈扎布母亲说的“对错无终极，只有佛爷能看到这世上的一切”。在影片结尾时候，哈扎布躺在床上，窗外白雪纷飞，背景音乐是《老雁》，哈扎布在自己的歌声中走向了轮回，歌王死了，长调还在。

    鲍尔吉原野在写长调的散文中感叹“我们应该勇敢地承认音乐在语言和学术之外，它被感受、被赞美，但无法定义或控制。许多好东西都没办法控制，比如鹰的飞翔。”

    是的，在得失之间，美好的事物我们没办法控制。

    最需要控制的是我们的控制欲。

    在这方面，《天之恩赐》是一面内敛的镜子。

    将哈扎布搬上银幕的人，叫陈黎明。

    陈黎明采访过他，我没有详细问起，背景是我假想的一个风中的敖包。
在一个偶然的清晨，在奶茶馆中，陈黎明谈起过关于哈扎布，关于长调，关于这部片子，看得出她很满意，也很激动，奔腾的叙述像一条河流。

    这描述的一切，后来都出现在了影片之中。

    晴空低垂的云朵，模糊柔和的山峦，马头琴拉不到尽头的草原，当然，还有哈扎布的歌声，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演唱着长调的哈扎布。

    作为一个导演，她才情绝艳。

    作为一个女人，她风情万种。

    作为一部展现长调歌王的电影，我个人认为，已经擦拭出了声音的光芒。

    但同时作为一部电影，我个人感觉长调的光芒太过耀眼，掩盖了影片其他出彩的地方，我觉得在适度的遮挡中闪现艺术伟大的光芒，这会使影片更加震撼。正如数年前有人问我为何写诗歌，我这样回答：别怪我用诗歌遮住阳光／这个世界太亮了／亲爱的／亮得你看不见我的眼睛……

     电影：天之恩赐

    类型：剧情片

    导演：陈黎明

    主演：达希卡•敦德布；诺敏达来
 
    影片介绍：

    1922年，哈扎布出生在锡林郭勒草原。他自小就非常擅长唱歌，在大草原上美名远扬。内蒙古自治区成立时，哈扎布成为歌舞团的独唱演员，被毛主席誉为人民的歌唱家。他的妻子依德钦劝他回牧区唱歌，他执意不肯。文化大革命中，哈扎布冤屈入狱。十年后，哈扎布获释。依德钦却已去世。在录音室里，哈扎布无论怎样都无法唱出那不断向上攀登又不断向下回绕的蒙古长调。伤感之中，一首即兴随心的长调《老雁》成为他今生的绝唱。2005年，哈扎布在他的故乡悄然辞世。2008年，联合国将蒙古长调列为世界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全片采用蒙古语对白，以简洁朴素的电影手法讲述了蒙古长调歌王哈扎布一生的传奇故事，以辽阔优美的草原画面和悠扬的蒙古音乐诠释了长调的起源与命运，节奏自然舒缓，结构新颖，被专家学者称为“一部无企图的纯手工制作电影。”

    日前该部影片入围第十五届上海国际电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