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獭在蒙古民间中的文化蕴意

席•哈斯巴特尔副教授  
 
 

摘　要：本文主要探讨了过去蒙古人捕猎或保护水獭的文化蕴意及水獭皮在蒙古族服饰文化中的作用。过去捕猎水獭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这种现象对水獭的生存带来了极大的危害，也直接影响了其生长和繁殖。自古以来，蒙古人深知保护野生动物，并以习惯法的形式来保护。后来制定了很多法律并逐渐认识到用法律来保护野生动物的重要意义。水獭在蒙古文化中另一个重要的作用是在服饰文化之中，尤其在皮大衣、上衣、袍子等服饰。
关键词：水獭皮 捕猎 保护 服饰

一、水獭——狩猎文化中的捕猎和保护

　　过去蒙古地区水獭是最常见的野生动物之一，它的皮在日常生活中经常被运用，所以在人们的记忆里有关它的知识已经成为常识。因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随意捕杀，导致了水獭数量的减少，甚至濒临灭绝。水獭是一种珍贵的，也是繁殖能力较强的动物。据《简明生物学词典》所载，水獭是《哺乳刚，食肉目，鼬科。半水栖兽类。体长70~75厘米，尾扁平，长达50厘米。头扁，耳小，脚短，趾间有蹼。毛短而软密，背面深褐色，有光泽，腹部较淡。栖息水边，善游泳。通常夜间活动，主食鱼类，也吃蛙、蟹和水禽。每产2~5仔。广布于殴洲、亚洲和非洲北部，我国南北各地均有分布。毛稠而皮质轻柔，珍贵，可做大衣、衣领、帽子、袖子等》（1）。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以下几个方面的知识：（一） 水獭的来历是属于鼬科；（二） 半水栖动物，善游泳；（三） 体貌、颜色、生活习俗等有自己的特点；（四） 捕食时间一般为夜间，以鱼类、蛙、水禽等为食。（五） 每产2—5仔；（六） 水獭皮毛珍贵而轻柔；（七） 水獭广布于欧洲、亚洲和非洲北部，我国南北各地均有分布。
　　据历史资料所载，在蒙古高原兴衰的北方民族匈奴时期人们已经开始捕猎各种野生动物，其中捕猎水獭是最常见的事情。据斯琴论文《蒙古族缝纫》一文中记载，“在蒙古国诺言汗（山名）一带发现了匈奴时期的刺绣动物画的垫子和用河狸、貂、水獭皮做边的衣服”(2)。由此看来，当时捕猎珍贵动物，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并把它的皮广泛用于服饰之中。从过去狩猎文化发展状况来看，当时狩猎是已成为一个成熟的经济生活方式，并在以后蒙古人的生活中有了很大的影响。在蒙古人的历史文化来看，捕猎水獭是一个最普遍的现象，有关这个方面的资料在《蒙古史教程》、《蒙古族风情》等历史文化书里都有记载。这样狩猎活动，在蒙古人的艺术中也广泛得到反映，尤其是蒙古民间文学中比较明显。布利亚特英雄史诗《阿拜．格斯尔》中有这样的两句：“捕了黑水獭/猎了紫貂”(3)。从动物学词典来看，过去在蒙古地区曾有深褐色的水獭和紫色的貂，均为皮毛最珍贵的动物。这里所说的黑水獭，实际上就是深褐色的水獭。另外布利亚特民歌《猞猁的栖息之地》中有：“貂的栖息之地是/茂密的树林底下/水獭的栖息之地是/海水底下”(4)等字样的描述。在这里具体地描写了貂和水獭的生活习惯，这种描写基本符合上述动物的生活规律。事实证明，在各地区的蒙古人，特别是布利亚特蒙古人当中，保存古代社会的生活习俗是最多的。如在布利亚特传说《鸿嘎鲁》中记载了孛儿贴．赤那的子孙后代豁里剌儿台•蔑儿干等三人猎获很多水獭、貂、鹿等之事(5)。鸿嘎鲁是鸿雁，与蒙古人的图腾有关的鸟。在蒙古民间文学中多次描写狩猎野生动物的情景，其中水獭、貂的描写最多。主要原因与人们在长期生活实践中形成的以珍贵动物来代替狩猎活动的习俗有关。这里包含了一定的象征意义。古代蒙古人当中迎接狩猎回来的猎人时这样唱：“遥远的山上/背着枪走去/狩猎带回的是/貂和水獭”(6)。这里的猎人狩猎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貂和水獭，而更重要的是其他猎物。这里仍然包含了象征意义和蒙古人的传统美学观。不过古代蒙古人捕猎水獭时使用枪的说法，并不符合狩猎的具体方式。虽然古代蒙古人狩猎时使用过枪，但并不适合任何动物的，尤其是珍贵皮毛的动物，更为明显。漫长的狩猎和战争过程中人们发明了枪支，是一种文明发达的表现，也是狩猎技巧更新的标志。但是捕猎水獭时如果使用枪，会造成水獭皮毛的损害，导致失去使用价值。过去蒙古人狩猎方式多种，但不管使用哪种方式，都讲究猎物皮毛的保护。因为皮毛是生活的必需品，用处也很多。遗憾的是有关水獭捕猎方面的资料不多，无法详细探讨具体方式。不过我们根据蒙古人的常用狩猎方式，可以排除以下两种可能：（一） 捕猎皮毛珍贵的动物时一般不使用猎枪，水獭也不例外。（二） 捕猎时虽然多用猎狗，但实际上对珍贵皮毛的动物时一般不用猎狗。据有关资料记载，过去蒙古人主要用以下两种方法来进行捕猎水獭的：（一） 一般采取一两个人的主动捕猎方式，不采取围猎方式。（二）根据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使用套索和拉网的方式进行狩猎。水獭觅食时从何处出发，晚上返回时重复脚印而归。这种的活动方式是非常独特的，也给猎人们提供了有利的捕猎机会。所以人们根据水獭的这种活动方式进行捕猎。
　　从蒙古人的狩猎习俗来看，蒙古人不仅知道捕猎水獭，而且十分注重保护它。因为过去水獭皮的使用率特高，人们逐渐认识到了保护水獭的重要性。据《马可波罗行纪》记载，大汗忽必烈下令，每年三月到十月禁止捕猎(7)。三月到十月份是野生动物生长繁殖的季节。对多年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的蒙古人来说，掌握繁殖时间，生长规律是最一般的常识。从这里可以看出，过去蒙古人的保护野生动物理念是具有合法性和科学性的。还有过去蒙古人当中禁止捕杀幼稚动物和怀胎的动物，这种的习俗促进了野生动物的保护。长期以来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以习惯法的形式，呈现在民间中，这种的习惯法虽然是民间性的，但对野生动物的保护起了一定的作用。随着社会历史的变迁，蒙古人当中增强了法律意识，并在自己的法律中写到有关条例。这样野生动物逐渐得到真正法律的保护。据《蒙古习俗解释词典》所载，1640年指定的《蒙古——卫拉特法典》中明确规定了禁止捕杀水獭、貂等珍贵皮毛的野生动物，否则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过宝音乌力吉、包格校注的《蒙古——卫拉特法典》中没提到水獭的名字，显然这与《蒙古习俗解释词典》中的说法有所差距，这种的差距是引用时不注意而造成的。不过蒙古族狩猎习俗来看，把水獭捕猎的同时尽力将其保护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在这里捕猎与保护是以一种矛盾性的意识来呈现，捕猎是为了满足生活的需求而进行的一种活动，而保护是为水獭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而实行的一种措施。当今社会因过多地捕杀水獭，其数量明显减少，甚至达到灭绝的地步，这是捕猎和保护之间不协调发展的具体表现。

二﹑水獭皮 — 服饰文化中的华丽和地位

　　从蒙古族服饰文化来看，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发展历史长，已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人类社会的发展与服饰文化分不开的。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分析，服饰文化的发展历程，应该经历了树叶、动物皮、布料等不同资料的应用过程。其中动物皮的应用，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并影响了各地的蒙古人。水獭皮的应用虽然在蒙古人中很普遍，但主要以上层人物为主。人们的意识中谁能穿上美丽的水獭皮衣服，谁就会显示自己的高贵。因水獭皮毛柔软、华丽，做服装漂亮、暖和、高贵等特点有关。
　　水獭皮在服饰中的应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水獭皮帽子，是非常有名的。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蒙古族各地的帽子材料当中都用过水獭皮的记载。过去专门用水獭皮做的帽子叫做水獭皮帽子，这种帽子的主要原料是水獭皮，冬天戴它，特别漂亮而暖和。据色音的《蒙古民俗学》所载，科尔沁的男性到冬天后主要戴貂、狐狸、水獭皮帽子(8)。除此之外，巴林、阿拉善等地区都有类似文化传统。所谓的阿拉善帽是《前额和后脑勺上有小半圆的扇儿，两边有大半圆的耳扇。都钉上貂皮或水獭皮，外面用绸缎裹起来，脑门跟前用珍珠穿成楼阁或蝙蝠图案。边缘用丝线镶起来。后来前面的扇儿变成了大的，左右耳扇与后屏风连在一起，钉上水獭、貂皮或水鼠皮，一时颇为流行，男女都戴》(9)。值得说明的一点是水獭皮帽子的应用主要在男性身上，但这个也不是绝对的。蒙古人的历史到了近现代后帽子的形状，制作方法等方面有了很大的改进。据色音的《蒙古民俗学》所载，到了现代不分男女，都戴带耳扇、折子之帽的同时特别是女性用圆形、三角形等各种形状的帽子，这种的帽子也多运用貂、水獭、松鼠等珍贵动物皮(10)。在这里作者比较准确地概括了过去蒙古人当中的帽子变化。男人的帽子里包含了较高的敬意，因此平时蒙古人非常注意帽子的穿戴，禁止随地存放或随意给别人。过去蒙古人当中穿蒙古袍，扎腰带，戴帽子的男人，是可以说自由公民。如果任何一个人抢走其中的一个，就等于侵犯他人的自由。所以，蒙古人不管用哪些动物皮做的帽子，都十分讲究外观的美丽大方。虽然帽子是有敬意，但是蒙古人一般不以帽子作为礼物，送给别人。因为蒙古人的意识中有口子朝下的东西是不吉利的说法。从这个角度来看帽子的敬意和不吉利的说法，是有矛盾的，不过这种矛盾，在日常生活中基本没有冲突的。蒙古人当中虽然禁止把帽子送给别人的习俗。但在布利亚特民歌中有这样的一首：
　　　　　旁边的柜子里
　　　　　有水獭和貂皮帽
　　　　　把水獭和貂皮帽
　　　　　送给我的朋友吧！(11)
　　在这里描写了把水獭和貂皮帽子送给朋友的情景。这种的描写虽然不符合蒙古习俗的事实，但实际生活当中不能否定这种情况的存在。因为蒙古人当中给别人送礼物时喜欢珍贵一些的礼物，以便表达自己的忠诚和感情的深厚。
　　古代蒙古地区流行的帽子当中有个耳帽，是冬天男性戴的一种制作方便的帽子。这种帽子虽然外观简陋，但是穿戴方便，使用性强等特点，是适合儿童戴的帽子。人们戴这种帽子的唯一的目的是要保护耳朵，所以，制作耳帽的面料一般以狐狸、貂、水獭等暖和功能较强的动物皮为主(12)。因这种动物的皮毛好，适合做耳帽。
　　其次，水獭皮在服饰中应用的另外一个领域是衣服之中。蒙古人使用的衣服种类很多、是蒙古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与蒙古人的美学观和文化心理融合在一起，在生产劳动中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譬如，古代有一种用动物皮做的，翻穿的外套衣服，叫做达户，是皮外衣的意思。这是适合寒冷的季节，尤其是冬天夜里守护马群时更适合穿的衣服。因达户是一种珍贵的衣服，人们做的时候十分讲究面料的选择。从历史文献中的记载来看，过去最常见的达户是貂皮达户，是一种最珍贵的大衣。过去贵族们互相送礼时有多用貂皮大衣的习俗，仅次于貂皮大衣的是水獭皮大衣，也是十分珍贵的。古代蒙古人喜欢貂和水獭皮大衣的原因是，这种皮外衣不仅漂亮、暖和，而且不易被雨水和融化的雪润湿。过去不管是貂皮和水獭皮大衣，还是狐狸、沙狐皮大衣，都是珍贵的。在《蒙古——卫拉特法典》中有这样的记载，偷他人的狼、狐狸、沙狐、水獭皮大衣者，惩罚三九(13)。由此可见，某些动物皮大衣已经得到法律的保护。所谓的三九是蒙古人惩罚和送礼时讲究的数字，比如，九头牛、九匹马、九只羊叫做三九。在《蒙古——卫拉特法典》中罚哪些三九，具体没说明。从过去惩罚的项目来看，主要牛、羊、马等为主，不管用哪种方法惩罚都远远超过了皮大衣的原价值。
　　皮大衣之外，蒙古人的还有一个重要的衣服是上衣，主要以布料和皮做成。据《蒙古族服饰文化》所载，乾隆和嘉庆年代富裕人家和当官的人，皮毛翻穿的上衣，主要以貂、水獭、猞猁等珍贵动物皮为面料(14)。从过去历史文化的发展状况来看，上衣是较晚期发展的。因没有可靠的资料，无法考证其具体时间。应该说到了乾隆和嘉庆年代已普遍穿戴上衣。据有关资料的记载，穿水獭皮上衣的人中以上层人物为多。这种的上衣不仅漂亮而且暖和，更重要的是成为高贵和地位的象征。
　　蒙古袍是过去蒙古人当中最常见的服饰之一，面料可以采用布料和皮制作。有关蒙古民俗方面的书里所记载的水獭袍是用水獭皮制作而成的。这种的衣服穿的时候皮毛都是朝外的，看起来，特别漂亮。丹巴著的《北元兴衰史》中记载了北元时期蒙古人做蒙古袍时，用的面料以布、丝绸、羊皮、虎皮、水獭皮等为主(15)。这个记载符合当时社会的实际情况，所以笔者认为，北元时期水獭皮的应用是比较普遍的现象。
　　蒙古人在皮大衣、上衣、袍子等服饰的某些组成部分的制作，仍然使用珍贵动物皮。其中领子、衣服边、马蹄袖子最为突出。历来蒙古人做衣服边时有十分讲究的习俗，在面料的选择上也有较高的要求。其中水獭等各种珍贵动物皮是经常被选用。萧大亨的《北虏风俗》中有这样的记载：袖之制促为细褶，褶皆成对而不乱。膝以下可尺许，则为小，积以虎豹水獭貂鼠海獭诸皮为缘。缘以虎豹，不拈草也；缘以水獭，不渐露也；缘以貂鼠海獭，为美观也(16)。马蹄袖子是蒙古袍的重要组成部分，马蹄袖的下面，跟袖子宽窄差不多，手背上有块三角形的布，类马蹄，故曰马蹄袖[17]。对整个蒙古袍子来说，它是一个很小的部分，但包含的蕴意很多，在这里不详细举例。做马蹄袖子时，如果采用水獭皮，不仅好看，而且也非常暖和、高贵，特别是打猎或参战射箭时，避免手背受冻。这么看来，马蹄袖子的产生直接与蒙古人的生活习俗和生产劳动有关。为什么蒙古人做马蹄袖子时选用皮毛好的动物皮呢？这与蒙古人的传统美学观有关。风俗书里都有不同程度的记载，在这里不一个一个叙述。
　　总之，水獭皮在蒙古族民间文化中有着重要的意义。为了得到水獭皮，人们中便产生了捕猎习俗，同时也产生了保护意识。但事实证明，在捕猎和保护的矛盾之中，保护意识淡薄而过分地捕杀，造成水獭数量减少，甚至达到灭绝的地步。古代人们得到水獭皮后主要用于服饰中，其中做皮大衣、上衣、袍子等更为突出。用水獭皮做的衣服不仅特别暖和而且非常漂亮高贵，在蒙古人当中深受欢迎。
注释：
(1)冯德培、谈家桢、王鸣歧主编：《简明生物学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242页。
(2)拿木吉勒道尔基编：《蒙古民俗研究》，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4年，73页。
(3)《阿拜．格斯尔》，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2年，32页。
(4)(11)诺玛搜集整理：《布利亚特蒙古民歌选》，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84年，57，21页。
(5)浩．桑皮勒登德布编：《蒙古神话传说大观》，民族出版社，2002年，18页。
(6)泽．敖德巴格模得著：《蒙古族的传统礼节》，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86年，165页。
(7)冯承均译：《马可波罗行纪》，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年，232页。
(8)(10)色音著：《蒙古民俗学》，民族出版社，1996年，167，159页。
(9)(17)郭雨桥著：《郭氏蒙古通》，作家出版社，1999年，326，329页。
(12)哈丹碧扎拉申主编：《蒙古民俗学》，辽宁民族出版社，1995年，321页。
(13)宝音乌力吉、包格校注：《蒙古——卫拉特法典》，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175页。
(14)普日莱桑布编著：《蒙古族服饰文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7年，285页。
(15)丹巴著：《北元兴衰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308页。
(16)薄音湖、王雄编辑点校：《明代蒙古汉籍史料汇编》，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0年，247页。